节能减排不能打“攻坚战”——访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副所长李俊峰

　　李俊峰是个大忙人。但当《浙商》记者致电给他，告诉他一些民营企业在这次节能减排运动中被"误伤"，希望通过他反映相关问题时，他听得非常耐心，留下了记者电话，并在几天后主动与记者联系。《浙商》记者的专访也围绕节能减排和新能源产业发展相关话题展开。

　　节能减排必然是持久战

    《浙商》：最近我们关注到一个情况，为了突击完成节能减排任务，很多地方拉闸限电，影响了企业正常生产，而且采用"一刀切"的做法，企业怨声载道。决策层应该也看到企业的反映，接下来相关措施会不会有所变化？

　　李俊峰：很难有变化。这里面有各种原因，包括温总理这次在天津夏季达沃斯论坛上说，要坚决减排，宁可GDP增长放缓也要坚决减排。但现在一些部门在理解领导意愿的时候太僵化，他们就觉得这是中央下达的"死任务"。我不认为这次突击减排是中央的声音，而是这些部门在推动。中央只有一个声音，就是科学发展。

　　我和很多专家，包括地方领导、企业家最担心的是，如果明年全国"两会"宣布完成了指标，80%的人会认为是"被完成"的。

　　《浙商》：你认为我们现在节能减排的工作方面存在哪些问题？

　　李俊峰：对于节能减排我有几个观点：第一，我反对节能打攻坚战。这出于几个原因，一是我们国家人口多，二是经济发展快，三是能源面临巨大压力。因此，节能减排必然是持久战。推动攻坚战的做法就是不顾具体国情。

　　第二，完不完成目标都没有关系，我们下决心做节能就够了。没有完成目标不用"哭天喊地"，因为确实非常困难；完成了也不是"万事大吉"，不意味着就做到了节能减排，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。

　　第三，"十二五"期间任务会更艰巨。现在落后产能淘汰得差不多了，水泥、钢铁、电厂，能关的都关了，现在连125MW机组火力的电厂都要炸掉了，是非常不经济的手段。"十二五"期间可能需要考虑更缜密、更市场化的手段。而且必须更早抓，不能像"十一五"，前三四年都在说，到第四年第五年，看着完不成了，就采取铁腕手段。节能不能一蹴而就，要长期手段，要早部署。

　　最后一个观点，反对"一刀切"。每个地区情况是不一样的，西部地区还处在发展初期，西部省份的经济状况比东部省份落后一二十年。必须容忍在节能减排方面也有差距。

　　东部地区应率先使用清洁能源

    《浙商》：对于东部地区呢，你建议企业如何来应对节能减排？

　　李俊峰：下一步东部的发展第一要做高端产业，要改变经济增长方式。东部要慢下来，要做好，而不是做快，慢慢做精品，宁可GDP不涨，把品质把环境做好。这样不仅对东部地区本身的发展有利，也是为西部留下发展空间，实现均衡发展，和谐发展。中国经济的发展到了改善差别的阶段。

　　第二是如何掌握能源自主性。东部地区可以探索交易的方式，比如买入碳指标，买清洁能源。德国、日本已经在使用清洁能源，江浙一带有能力企业应该率先用起来。虽然价格贵一些，但能保证你能源供应，不会用能源卡你脖子。用能源优质化代替能源限量供应。改善能源结构也要分步走，也不能全国一盘棋。甘肃用不起干净能源，但浙江是不是可以先行一步？可不可以尝试碳交易的方式？[NextPage]

　　《浙商》：碳交易目前在国内是否具有可行性？

　　李俊峰：可行性一方面国家在推动，例如自愿减排。另一方面，可以自下而上推动。比如浙商全国理事会，我们可以一起做一个试点，比如和哪个新能源基地结对子，可以拿出一套方案来做节能减排试点。

　　《浙商》：现在全国各地在设立碳交易市场，但缺乏交易主体。

　　李俊峰：形成交易市场，企业需要两个方面动力：一有节能减排压力，二要体现到经济效益上。我们现在没有区别，要么形势好，不管耗不耗能敞开了一起做；要么一刀切全部砍掉。而不是节能减排做得好碳指标完成得好，就可以多用能源，多买指标。这样做企业就没有积极性。

    新能源产业要尽快告别"青春期"
 
    《浙商》：国家能源局消息称，《新兴能源产业发展规划》在9月份出台，但至今未见动静，你能否介绍下规划的进展情况？

　　李俊峰：这个消息是有问题的。首先，能源局没权利宣布，这不符合流程。我的理解是他们在给发改委、国务院施压，而且这个规划本身有很大问题。能源局仅管到能源生产，没管到能源消费，所以从公布的信息看，这个能源规划不包括节能的内容。一个国家的能源规划应该包括生产、消费两个方面，没有节能是不完整的，最多只能叫能源供应规划。迟迟不出台的症结可能就在这里。我个人认为，这个规划出台的可能性很小。

　　《浙商》：你如何看待国内新能源产业近年的发展情况？比如光伏产业，好像金融危机"狼来了"声犹在耳，近期又在喊产能过剩，而多晶硅价格又开始飙升。

　　李俊峰：我习惯在产业低落时鼓劲，发疯时泼凉水。2008年金融危机，哀鸿遍野，我说金融危机再百年一遇，也没有低碳环保的大方向明确，坚持下去一定能克服困难走出寒冬。现在恢复太快，2009年上半年开始就反弹，并且是报复性增长，这种情况比较危险。任何一个行业都是平稳发展比较好，每年20%-30%的增长，现在是100%。我看企业年报，很多企业增长翻番，而且大批新企业进来，市场容量就那么大，报复性增长后面是报复性危机。大家都明白，现在就是在赌谁先死，我希望大家能理性一些。

　　新能源行业现在还是青春期，容易犯错误，一会儿过热一会儿冷。但现在要向成年过渡，不能一直停留在青春期，不能老这么疯，要有次序，不然很危险。

　　-李俊峰-

　　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副所长。长期从事能源经济和能源环境理论的研究。先后组织并主持了我国第一部可再生能源法、国家中长期可再生能源规划的起草工作、参与了国家中长期科技发展纲要的研究和起草工作。